两天以来,网络上关于“秦青卓罢唱”这件事的讨论有增无减,颇有大加讨伐的意味。
而这场讨伐的最终目的指向哪里,没人能说清楚。
手机听筒内传来“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”的声音,站在秦青卓家门口,江岌挂断了电话。
他抬手再次摁响了秦青卓家的门铃,屋内悄无声息,没有任何应答。
秦青卓到底去了哪儿,江岌没什么头绪。
这两天他来找过秦青卓挺多次,但结果无一例外都是现在这样。
上午还遇见了过来打扫的阿姨,也说秦青卓这两天都不在家。
医院他也去过,找到了上次秦青卓发烧时看的那位医生谢程昀,想问问他关于秦青卓的情况。
但那位谢医生并无意透露,只说这是病人隐私,他无权泄露。
江岌这才发现自己对秦青卓知之甚少,尽管听过秦青卓的所有歌,记得每一首歌的乐谱,但关于秦青卓的过去,却只能靠着网络上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一些不知真假的猜测。
秦青卓似乎也不打算跟他说这些,两天前他试探着一步步问下去,但秦青卓显然极其抗拒。
江岌能懂秦青卓这种状态,因为以前他自己也这样,抗拒任何人试图了解自己的生活。只要自己不想说,就没人能问得出来。
某种意义上他跟秦青卓的性格还真挺像的。
江岌想起一个月前,秦青卓问他为什么不躲开隋叔的时候,那会儿他也烦躁得要命,只想让秦青卓闭嘴,别多管闲事。
如今执意问下去的那个人变成了他,而不想说话的那个人却变成了秦青卓。
这该怎么说……一报还一报吗?他有些自嘲地想。
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找到秦青卓,问清楚过去的事情,然后再想想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。毕竟一个人把所有的事都闷在心里,总归是不好受的。
夜幕降临,周围的路灯亮了起来。
今晚特意跟黄莺请了假,江岌打算先去一趟秦青卓的工作室,他记得之前签的那份合同上留有秦青卓工作室的地址。
收起手机,他转过身走下几级台阶。
一抬眼,他看到不远处驶来一辆黑色轿车。
车子停至台阶下方,车门推开,走下了一个人——是季驰。
江岌随之皱了皱眉。
季驰从车内走下来,抬头看见江岌,也是一愣,但随即回过神,脸上流露出了厌恶的表情。
两个人对视一眼,谁也没跟谁说话。彼此都看对方挺不顺眼。
擦肩而过,季驰走向台阶,江岌则跨坐上摩托车。
骑着摩托车驶出别墅区,十字路口车流穿行不息,等待过马路的时候,江岌侧过脸朝秦青卓家的方向看了一眼,季驰这会儿从台阶上走了下来,估计是按过了门铃发现秦青卓不在。
然后他转过头,没再看季驰,目视前方驶向了马路对面。
秦青卓的工作室其实不太好找,是在一处远离闹市区的僻静老街上。
第75节
道路两旁树木茂密,遮掩着后面一排矮楼。傍晚起了风,路旁的柳条簌簌摇动,发出沙沙的声响,将老街衬得更加静谧,有点像没人时的红麓斜街,但比红麓斜街要美得更有风情一些。
秦青卓的工作室就位于其中一栋有点像民国建筑的素白色小洋楼。
街边的木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,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,正戴着耳机听歌。
——是上次在音乐节上见过的栖息之树乐队的主唱林栖。
林栖也认出了他,主动朝他扬手打招呼:“嘿,来找青卓?”
“嗯,”江岌摘了头盔,“他在么?”
“不在。”对方耸了耸肩。
“那他这两天来过么?”
“我帮你问问。”林栖说完,扭过脖子朝那栋素白的小洋楼喊,“栗子——栗子!”
他声音爆发力挺强,叫了没两声,楼里传出一道女声:“叫魂呢!”
“青卓这两天来过没?”林栖扯着嗓门问。
“没来啊。”
“你们秦老板的学生来找他了,你不出来招待招待?”
“什么学生啊,”几秒之后,楼内走出一个头发很短的女孩,见到江岌后愣了愣,“……江岌?”
江岌“嗯”了一声,没多话,直入主题地说:“我来找秦青卓,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么?”
“不知道……也是巧了,”那个叫“栗子”的女孩说,“我刚正好在翻合同找你的电话,想问问你青卓现在的情况来着,所以你也不知道?”
“我刚去找过他了,但他不在家。”想了想,江岌又问,“那场节目直播结束后,他就没再出现过?”
“嗯,我上次见他都是在上周了,他跟我说签了你们乐队,让我找时间联系你们,带你们逛逛这里。对了,”栗子说着,想起了什么,“他好像还有别的排练室……”
“在哪儿?”江岌问。
栗子摇了摇头:“具体在哪儿我就不清楚了,从来没去过。”
“你担心他啊?”林栖这时转头看向江岌,声音懒洋洋的,“放心,你秦老师出不了什么大事的,顶多躲个清净,现在外面多吵啊。”
“栖哥说的也在理儿。”栗子附和道,“青卓以前也偶尔消失,过一阵就又出现了,江岌,你也不用太担心了。”
江岌点了点头,没说多什么。
虽然林栖和栗子都这样说,但他却没办法不担心秦青卓,这两天他脑中总是频频浮现出那天秦青卓站在台上脸色苍白、几欲晕倒的样子,甚至做梦都会梦到这一幕。
跟两个人道了声谢,江岌戴上头盔,重新启动摩托车驶出了这条老街。
既然秦青卓不在工作室,他打算再去普济医院看一眼。就算那位谢医生不肯透露秦青卓的情况,起码也能打听出秦青卓这两天有没有去过医院。
*
秦青卓把手里的吉他放下来,从电脑前站起身。
没什么做音乐的状态,做了删,删了做,来来回回几十次,屏幕上的音轨还是只有那么短短一段。
果然心不静的时候就很难有灵感。
这道理虽然再明白不过,可每每到了这种心情烦闷的时候,除了做音乐,似乎也没什么别的排解方法。
竟从小到大,一直都是在充满音乐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。
父亲是乐队指挥,母亲是歌剧演员,小时候话还说不全,剧场那些叔叔阿姨在后台开嗓,他就在旁边跟着咿咿呀呀地练声。
四五岁的时候,人长得还没大提琴高,就握着琴弓跟着乐团有样学样地练起琴来。
再后来,又嫌只练大提琴太单调,于是学起了钢琴、手风琴、古典吉他、电吉他……
大概是老天也觉得自己在二十五岁之前活得太为所欲为,所以才会选择在某一天忽然收走一些东西。
秦青卓抬手揉了揉耳朵,左耳仍有些滋滋啦啦的耳鸣,但好在右耳差不多消停下来了。
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习惯来这间地下排练室呆着,这里没有时钟,也没有信号,只有各种各样的乐器,待在这儿让他觉得清净,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。
——只要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,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。
等到待够了再出去,就会觉得轻松很多,毕竟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那么健忘。
有点饿,但又没什么食欲,这周围有个城中村的夜市摊,随便出去转转吧。
这样想着,他抬手从衣架上取下外套。
转完回来就去趟医院吧,虽然挺抗拒,但总是得去的。
朝门口走过去的时候脑中闪过一个念头,要不……吃烤冷面?
继而就想到了站在烤冷面摊前,倚着摩托车抽烟的江岌。
来排练室之前他看了一眼手机,江岌打来了电话,还发了消息问他在哪儿。但秦青卓没回。
倒也不是有意不回,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,也不知道这会儿若是跟江岌见了面,应该说些什么。
江岌应该是想跟自己聊聊四年前那场演唱会的事情,但偏偏秦青卓现在最不想提起的就是这件事。
也不只是针对江岌,是对任何人都不太想提起。
就算之前跟季驰在一起的时候,季驰也尽量对这件事避开不谈。他知道这事儿一提,肯定会影响秦青卓的心情。
脑中想着这些,秦青卓推开排练室的门,在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时,他愣了愣:“季驰?”
“你果然在这儿,”季驰看上去松了口气,眼神担忧地看着他,“没事吧青卓,耳朵现在能听清吗?”
“没事。”秦青卓语气平淡,但脸色仍有些苍白。
这会儿见到季驰,他其实是有些烦躁的,这种时候他谁都不想见。何况他能猜到季驰过来的目的。
“走吧,我带你去医院。”季驰抬手握住他的胳膊,要拉着他往外走。
秦青卓没挪步,不动声色地挣开他,有些精神不济地说:“不用了,过后我会自己去的。”
秦青卓的性格季驰是知道的,看上去温和,实则说一不二,不会被人轻易劝动。
他叹了口气,朝身后指了指:“你不肯跟我走,那总得卖谢医生一个面子吧,他特意跟同事调了班过来接你。”
闻言,秦青卓有些意外地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。刚刚疲于应付季驰,却没注意在季驰的车边站着一个人。
此刻谢程昀倚着车门,有些无奈地朝他挥了挥手。
季驰到底是了解秦青卓的,谢程昀的面子,秦青卓是不可能不给的。
秦青卓朝谢程昀走过去,有些头疼地看向他:“程昀,你怎么也过来了?”
“抱歉啊青卓,”谢程昀脸上显出些歉意,“我实在不想掺和进这件事里,但你确实得跟我去一趟医院。”
他说完,帮秦青卓拉开了后排车门。
秦青卓沉默片刻,没再说什么,坐进了车里。
一个人的时候他怎么任性都可以,但面对别人不行,哪怕他跟谢程昀再怎么熟都不行。
关上车门,谢程昀绕到另一侧,也坐进了后排。
季驰则走过来,坐到前排驾驶位。
他朝秦青卓递来一个印着苏卅logo的保温袋:“青卓,你路上吃点东西。”
秦青卓摇了摇头,没接。
季驰的手在半空僵了片刻,见秦青卓偏过脸看向车窗外,只得将那些吃的又放回了一旁。
车子启动,一路上无人说话。
谢程昀挺尴尬,以沉默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秦青卓则是什么都不想说。
而至于季驰,当着谢程昀的面,他也不好说什么。
到了医院,谢程昀带着两人乘坐内部电梯上到三楼。从电梯间走出来,他朝另一侧抬了抬下颌:“你们先到诊疗室等我,我去办公室换衣服。”
“我自己去就可以了,”秦青卓看着季驰,“你回去吧季驰。”
“我陪你一起,”季驰却坚持道,“青卓,我毕竟了解你的情况。”
对面有护士走过来,跟谢程昀打了声招呼,目光好奇地在秦青卓和季驰身上来回打量。
虽然都戴着口罩,但两个人站在一起实在有些打眼。
“先过去吧,”谢程昀拍了下秦青卓的肩膀,低声说,“进了诊疗室再说。”
秦青卓点了点头,没再说什么,微低着头抬步往诊疗室方向走过去。见状,季驰加快脚步跟上了他。
医院停车场,江岌锁好摩托车,直起身走进门诊大楼。
乘坐电梯上到三楼,他朝耳鼻喉科室走过去,正打算找人问问那位谢医生今晚在不在,一闪眼,却看到B区方向,两个人一同走过去的背影。
左边那道背影他一眼便能认出来——是秦青卓。
而走在秦青卓旁边的,稍稍高出他一点的人……江岌皱起了眉,是季驰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