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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95章 只鳞半爪在云外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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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95章 只鳞半爪在云外

大齐临淄,东华阁。

本是一处歇脚的暖阁,因当今天子常于此处读书、小议、会见臣属,而渐渐有了非凡的意义。

天子坐朝五十八载,紫极殿坐朝,得鹿宫修行,东华阁读书,几成恒例。

时人谓之:常得出入东华阁者,皆在天子圣心。

一个戴破皮帽、穿破袄,手提白纸灯笼的佝偻老者,就这么很不吉利地走了进来。站在门口的金瓜武士,如若无睹。

内官之首韩令,无声侍立天子侧。

有“东华学士”雅号的李正书,袖手陪坐。

阁内悄然,灯光温煦,只有盲眼老人的脚步声不急不缓。

齐天子将正在看的书卷放下来,抬了抬手指,示意宫女搬来大椅,对老人亲切地道:“先生辛苦了,请坐。”

老人并不坐。

将白纸灯笼背在身后,而躬身对天子一礼:“虽得天子厚爱……但敝衣浊身,不敢堂皇。”

齐天子也并不勉强,只叹了一口气,颇有些唏嘘:“朕当初第一次见先生,是什么时候?”

烛岁想了想,答道:“当是陛下正位太子的第一年。”

“那时候你说什么?”天子问。

烛岁答:“老臣避席,自谓提灯巡夜,白纸不祥。”

“那朕当时是怎么说的?”天子又问。

烛岁道:“陛下说,‘长夜明灯,便是照见幽冥,也是显耀前路。何得不祥?’”

这位盲眼老人,在温煦的灯光下,讲起了许多年前的往事,这一段李正书不知,韩令亦不知——

“然后陛下当时伸出了您的手,对老臣说,‘这是孤的手’。翻掌对下,说‘此为不祥’,又翻掌对上,说‘天下大吉’。”

李正书俊面缄然。

覆掌天下不祥,抬掌天下大吉,何等气魄!

当今陛下尚为东宫太子之时,就已经有了掌覆天下的雄心,亦有将之实现的能力。

烛岁乃大齐巡夜者、打更人这个组织的首领,是从武祖时期一直守护姜氏皇朝至今的强者。

陛下当上太子的第一年,就去找烛岁,就发生这样的对话。这说明什么?

说明天子尚在东宫之时,在成为太子的第一年,就已经掌握天下,控制了朝堂内外,连历代皇帝最亲私的一支力量,也开始收归掌中。

历代朝堂更迭,难免腥风血雨。而无怪乎天子当年继位的时候,半点风波也不见!

更让他沉默的是。他李正书被称为“东华学士”,也有称“布衣大夫”,常与天子陪坐读书,下棋论政,算得上天子最亲信的人之一。

可对于烛岁说的这件事,他也一无所知。

天子之心,囊括宇宙。

天子如龙,只鳞半爪在云外。

静静听烛岁讲罢当年,齐天子感慨地道:“朕从不以先生不祥,先生是治不祥者!没有先生巡夜,朕何以安枕?”

烛岁低头:“臣惶恐。”

天子又道:“武安侯如何?”

烛岁略顿了顿,将所有不相干的情绪都清理干净,才道:“武安侯杀鱼广渊,破鳌黄钟,将丁卯界域打成人族营地。逐杀鳌黄钟一日夜,于大军伏阵之前顿止。归途又主动出击,联手钓海楼秦贞,击退血王鱼新周。后大狱皇主仲熹出手,臣退之。”

他把姜望在迷界的经历完整讲述了一遍,没有加入任何主观想法。

天子满意地重复:“天才贤师鱼广渊,年轻名将鳌黄钟……”

竟是准确说出了鱼广渊和鳌黄钟的特点。

要知道他广有东域,并括南夏,雄视近海,疆土何止万里,子民远逾亿万,每日要处理的事务如山如海……而竟能对迷界里随便一个假王都如此熟悉!

李正书正在心中佩服不已,便见得天子看了过来,眼神灼灼:“祁笑说武安侯兵略不足,当然有她的判断。不过打仗这种事情,说到底还是要看胜负嘛。李家世代将门,正书觉得呢?”

这问题危险得紧。

要么忤逆圣意,要么同祁笑杠上、还要昧着良心、还要赌上李家世代将门的名声。

聪明人从来不做选择。

李正书诚恳地回话道:“李家的确世代将门,但摧城侯是臣弟而非臣,臣自小就是读儒学的,兵略之上……实在插不了嘴。”

他虽不混迹官场,但怎么也挂了个文林郎的散职,以有议政名分,故还是可以称臣。

天子语气带笑:“闲聊罢了,你紧张什么。”

齐天子越是语气轻松,李正书越是语气严肃:“军国大事,岂可问于外行?臣下下棋、论论史还可以,兵家之事……哎!开不了口!要不然臣去看看兵事堂谁在?”

“老油子!”天子骂了一声。又回过头来,看向烛岁:“先生以为,那仲熹是为何出手?”

烛岁无甚波澜地道:“他说是接到血裔鳌黄钟的急信,为晚辈出头。”

“你信吗?”天子问。

烛岁这时候才表达自己的想法:“信一半。”

天子语气从容:“海啸将至,便看祁笑如何驾舟了。”

烛岁立在阶下,欲言又止。

“先生有话要说?”天子问。

烛岁斟酌着道:“自陛下当年以枯荣院废墟交付,臣即以法身坐镇,数十年来,不曾稍离一步。此次出海,为武安侯周全,须以绝巅战力应对。于是道身法身相合,随行迷界。

虽在离京之前,已将废墟扫荡一遍,却仍难自安。

现在这区区报身,拿几个宵小尚有疏漏,坐镇枯荣院……恐未能逮。”

《朝苍梧》曰:必以法身合道身,而能成衍道。

说的是自洞真至衍道的关键步骤。

到了衍道层次之后,道身时时刻刻都在修行,绝大部分的绝巅强者,通常只以法身行走世间。只有在需要生死争杀的关键时刻,才以法身道身相合,具现绝巅战力。

当然,法身独行,毕竟力量不足,也有被打坏的风险,大恶于道途。个中具体情况,全在各人取舍。

至于烛岁所说的报身,则是他自己的神通。并不以报身为名,只是被他用这个佛家词语所指代。

听罢烛岁的担忧,齐天子只摆了摆手:“朕有分寸。”

烛岁于是躬身:“臣告退。”

枯荣院被夷平,是元凤二十九年的事情。光阴荏苒,如今已是元凤五十八年。

足足二十九年过去,枯荣院仍有波澜?

作为石门李氏的庶长子,李正书对当年的事情是了解的。只是不清楚枯荣院被夷平后,那废墟里的二十九年,是如何流淌。

他默默看着自己的掌纹,只听不说。

而天子静静看着那盲眼提灯的佝偻背影,目送他离开东华阁。

烛岁身上的那件破袄子,藏匿了些许暖光。以至于在这温暖如春的东华阁中,他也有些晦明起伏。

直到那身影消失,侍立在一旁,始终静默的韩令,这时候轻声说道:“烛岁大人质朴简身,故上行下效,打更人都爱如此穿戴呢。”

这个韩令,吹风也不知背着人!李正书有些着恼,又去看自己袖子的针脚走线。

只听得天子道:“武祖雄略,我亦常思之。”

只此一言。

这针脚走线着实漂亮,慈母手中线,游子身上衣!

李正书生母死得早,自小是李老太君带大,也视老太君为亲母。此刻有些想家。

齐天子坐在那里静了一阵,忽又轻声重复道:“击退血王鱼新周……”

他拿起旁边的一份奏疏,颇为满意地掸了掸:“当初在得鹿宫,朕问他将以何报,他应我齐天骄胜天下天骄,如今胜到了天外去。”

天子慧眼识人,早早就看出武安侯不凡,自是大大的英明。

但……别漏了秦贞啊!

血王可不是姜望击退的,最多敲个边鼓,您在这里骄傲什么呢?

我李某人生平最不喜浮夸之风,虽与武安侯有通家之好,却也忍不得张冠李戴,假受妄名!

天子拿着奏疏的手顿在空中,似乎是在等待什么。

李正书忙道:“陛下此言谬矣!”

“哦?”

“圣天子广有天下,囊括万界,岂独现世?以臣观之,武安侯胜的还是天下天骄啊,正如得鹿宫前言!”

“玉郎君啊玉郎君,伱这人……”天子伸手点了点自己的东华学士,却并不说别的。

转将手里这份奏疏打开:“还有一事,你与朕议议看。”

李正书拱手:“臣,试听之。”

天子看着奏疏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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