闲来无事,陈朝坐在屋檐下,百无聊赖开始去剥柱子上的漆皮,说起来柱子也可怜,当初不过只有一点脱落,但在陈朝这锲而不舍地剥弄下,此刻一根柱子,早就掉了大半漆皮。
盯着漆皮之下光滑的木材,陈朝感慨道:「想起来一件事,我离开剑气山的时候,曾经带回来些竹子,那些竹子很有意思,风吹过的时候,便有声响传出,很是清脆好听,本来想寻个地方给你建一座竹楼,但之前事情太多,还是耽搁了,你说说,建在什么地方才好?」
依着谢氏的权势,在神都除去皇城之外,其余地方,想要拿块地,不算是什么问题。
谢南渡说道:「剑气山的青竹,据说是铸造飞剑剑鞘的绝佳材料,寻常剑修视若珍宝,你用来建楼?」
陈朝反问道:「有何不可?不过说起来我看那剑气山上的青竹数量不少,况且年年有新竹,真要拿出来给世间剑修做剑鞘,约莫也能满足个五六成的剑修,不过是不愿意拿出来罢了。」
「天底下的东西珍贵,有很多和数量多少没关系,而是有能力拿到的,只在少数。」
谢南渡平静道:「好似老师收弟子,若是来者不拒,也就不显得珍贵了。」
陈朝无奈道:「反正讲道理我说不过你,你说什么就是什么。」
谢南渡笑道:「因为道理是对的,所以你才说不过我,怎么你嘴里变成了我强词夺理?」
陈朝微微蹙眉,想起一事,问道:「当夜你们那位谢氏老祖宗这么快便站出来表态,我怎么想起来都觉得不太对,按理来说,像是那位那样的人精,怎么都不该这么快就站出来的,难道是事先便知晓当夜陛下不会输?」
这些世家大族,当夜没有表态的世家家主不见得心中就没有支持的人,只是他们之所以能在这世上存在这么多年,靠的就是一双眼睛,洞若观火,在事情明朗之前,绝不早早站队。
谢氏当夜表态太快,反倒是有些不对。
谢南渡说道:「偶尔也需要赌一次。」
陈朝皱眉道:「就这么简单?」
谢南渡摇摇头,「你知道谢氏养了多少人?他们每天要做的,便是推演谢氏做出选择之后的结果。」
陈朝啧啧道:「真不容易。」
谢南渡伸出手,「青竹给我,我自己找地方,你这个大忙人,哪里来的时间?」
陈朝挑眉道:「你怎么知道我马上要离开神都?」
谢南渡淡然道:「见了这么多了不起的大人物,你还想在彼岸境待多久?」
「我才修行多少年?」陈朝说道:「着什么急?」
谢南渡看着他,摇摇头。
陈朝叹气道:「还是瞒不过你,总觉得我那位叔父……」
欲言又止。
谢南渡没有多说。
陈朝说道:「我准备去鹿鸣寺听听佛法,看看能不能化解心里的心魔。」
「我早说过,心魔由心而生,除了你自己谁都帮不了你。」谢南渡平静道:「大概率你会白跑一趟。」
陈朝笑着摇头,「也无妨,不过算是赴约,之前有个老和尚请我有空的时候去看看,我正好去避避风头。」
「跟不跟我一起?」
陈朝看着谢南渡笑道:「反正你好像在神都也没什么事情做。」
谢南渡摇摇头,「我要静心养剑,再说了,什么叫我在神都便无事情做?」
陈朝啧啧赞道:「一心修行,早日成就女子剑仙境界?」
谢南渡笑而不语。
陈朝感慨道:「那我只好要入忘忧了。」
谢南渡轻声道:「二十出头的忘忧啊。
」
陈朝笑道:「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,不过的确要比现在这些所谓的天才,要快那么一点。」
「不要这么嘚瑟,你迟早是我的手下败将。」
谢南渡看着眼前陈朝,「你不过早修行了些时日而已。」
陈朝扯了扯嘴角,无言以对。
这种事情,他不当真。
谢南渡说道:「等我入忘忧,我一定赏你千百剑。」
郁希夷离开那座小镇之前,心中执念消解,的确踏足了忘忧境界,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剑仙。
说起来这位剑宗这一代的天赋最高者,早在数年前在剑气山取走那柄百年一剑野草的时候,便已经进入了无数人的眼中,当得知这位剑修出自剑宗之后,更是有不少人已经认定他定然会在之后踏入忘忧境,成为世间又一位剑仙。
但谁都没有想到,这位前景一眼看去,便知道以后有大成就的年轻天才最后会画地为牢,困在原地。
剑宗内部的诸多前辈,在得知郁希夷那尘封记忆被揭开之后,大多已经不抱希望此人有生以来能再次踏足忘忧境界,但随着这次郁希夷回到剑宗之后,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眼前的年轻后生已经踏足剑仙境界。
一时间,整座剑宗,上下皆惊。
世间修士,其实大概都清楚一点,那就是修行两字,积蓄气机,领悟道法,都不重要,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心字。
心境乃修行根本。
修行快慢,纵有天赋之分,但最重要的还是心境。
郁希夷当初心境一落千丈,即便天赋再高,都被认为无缘剑仙境界,如今心境复归,反倒是在顷刻间破开桎梏,踏足剑仙境界。
这也说明了心境两字的重要程度。
为庆祝郁希夷破开境界,成为剑宗历史上的又一位剑仙,当夜剑宗上下,所有不曾闭关的剑修都到场庆贺,其中剑仙境界的剑修,仍有两三人。
一夜宴会,是剑宗这些年里为数不多的几次盛会。
等到半夜时分,剑修们大多散去,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剑仙提酒来到郁希夷身侧,摇了摇手中酒壶,笑着问道:「还能喝得下吗?」
早就有些醉意的郁希夷看着眼前的老剑仙,眼神瞬间清明,有些不可置信说道:「秋师叔?!」
老剑仙不是别人,正是他郁希夷的至亲师叔,和自己师父是同门师兄弟,更是自己师祖的关门弟子,自己师父那一代的同辈师兄弟其实不少,但当真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,当初约莫有个七八人,不过随着时间推移,七八人里,如今只剩下此一人了。
就连自己师父,也已经不在世间。
再说这位名为秋万里的老剑仙,可谓天资卓绝,而立之年便踏足剑仙境界,此后境界一日千里,不过在知天命的境界里,便已经看到了忘忧尽头,只差一线便能踏足大剑仙境界,只是这些年,他虽然有些进展,但依旧没能迈出那一步。
因此这些年一直闭关,几乎不在世人面前露面。
也就是当初封存郁希夷记忆,是他亲自出手。
秋万里丢出酒壶,随即又拿出一壶酒,一屁股坐到郁希夷身侧,仰头看了几眼夜空明月,才淡然道:「老实说,当初封你记忆,便想着你这一辈子估摸着没机会踏足这个境界了,当时给我愁的啊,师父这一生好歹收了七八个弟子,但我们这几人之中,收得几个弟子,都不成气候,也就只有你这家伙看着有这苗头,你要是不成,咱们这一脉,可就丢人丢大了。」Z.br>
郁希夷苦笑道:「给师叔丢脸了。」
秋万里摇摇头,「要真说丢脸,也是我先丢脸。」
剑宗身为天底下最后一座
只有剑修的宗门,其实根系复杂,许多剑仙各有传承,代代相传,也有所谓的门户之别。
郁希夷这一脉,往上推,几乎每代都有一位大剑仙,不过到了秋万里这一代,境界最高者,便是他了。
不过他也并未踏足这个境界。
一脉枯荣,看起来却也要不了多久,仅需一两代人的出彩程度,就能决定兴衰。
「不过你破而后立,以后成就注定比我这个做师叔的了不起。」秋万里看着郁希夷,有些满意地点点头,「这一脉的荣光,大概便是靠你了。」
郁希夷轻声道:「弟子惶恐。」
秋万里拍了拍郁希夷肩膀,笑眯眯道:「去了一趟北境,性子收敛了些,是好事,不过过分低调便不太好了,北行一趟,收获如何,和师叔说说?」
秋万里喝了口酒,咂摸出些味道,才有些满意地点点头。
郁希夷沉默片刻,问道:「师叔,我等练剑,成了剑仙,成了大剑仙,到底有何意义?」
秋万里一怔,没有想到眼前这家伙会问出这个问题。
「剑道至高处,风景壮阔,不值得看看?」
秋万里说到这里,忽然笑道:「你小子心中有了答案,何必来问我?」
郁希夷点点头,倒是对眼前这位师叔也不藏着掖着,而是说道:「宗主他……」
话没说完,秋万里摇摇头,轻声道:「别说。」
郁希夷一脸疑惑。
秋万里轻声道:「剑道有千万,如同百川奔腾,走向不同,终点不同,何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