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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一八 离弦之书(六)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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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凤鸣闻言恍悟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他方才……根本不是因为这几日发什么梦才突然问起‘阴阳易位’!?”

秋葵点点头:“想来,他就是为了用那其中的形面瞳术骗到那半块符令。”

沈凤鸣微皱眉头:“他对这幻术习学不深,若施用瞳术,只怕他人一离开,皇上便会清醒,怎么可能由他将符令拿了回来——到现在也没派人来追回?”

“‘君无戏言’这四个字,你没听过?”夏琰的声音随他的人一起入了灵堂,“他亲口允诺的事情,若不出一个时辰就反悔,他这个‘君’也不用当了。”

“你……”沈凤鸣闻声回头,“你当真对他用了幻术?”

“用了又怎样。”

“你真是不管不顾了,江湖上的伎俩用到他身上——‘欺君之罪’四个字你又听没听过,不知道这种事一着不慎,会要你的命吗?”

“你紧张什么。”夏琰却笑。“东西是他自己愿意交给我的,我一没有动武威胁他,二没有在言语上欺瞒他——冯公公从头至尾都在,看得清清楚楚,有什么理由说我欺君?要不我们打个赌,我明日下午才出发,那之前他若反悔了派人来拿我,就算我输了,如何?”

“这又不是……又不是赌什么气,我与你争这个输赢有意思?”沈凤鸣十分愠怒。“是,我知道,皇家一向要面子,他当了冯公公面将东西给你,若反手又要回去,无异于承认了自己心思反复,或是——承认了自己受了迷惑,无论哪一种,都定会让他威信全无。可你以这种手段对他,万一他记恨在心?他是什么人,就算眼下没办法出尔反尔,将来呢?你觉得他会放过了你?他随便找个借口,不是足以要你的命!”

夏琰呼了口气。“凤鸣,我记得你说过,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——帝王之心更不可测,将来他会怎么想,我的确没法保证。可你也说过,正因为人心复杂,所以这世上没有一种幻术能完全颠覆和欺骗人心,云梦之幻也从来不能无中生有,不过是将人心里本来就有的东西拿到了理智之外,变成一个他更愿意相信的选择——或者是,一个他在清醒时无法作出的选择。本来,如果你今天没来,我也打算去面圣,说服他给我那半块符令。正好你来了——有幻术为辅,我的把握便更大了几分,只要——他心里对我师父的死,不是没有一丝悲伤难过。”

他看着沈凤鸣:“你应该最清楚,他清醒那瞬,或许会觉得适才的举动难以置信,或许记不起自己是怎样作出这样一个决定的——却绝不至于感觉到被骗,因为那是他深心里也想做的事。他的确要顾及身为君主的面子,但若细想,兵符事大,何者轻何者重,他不至于分不出来,真不想给我,我走出勤政殿之前的时间,足够他出言阻止,根本不必等到我将符令拿到其他人面前,让更多人看见他这件匪夷所思的决定,丢更大的面子。现在符令还在我手里,我至少能肯定——他也希望我给师父报仇,为此——他愿意顺水推舟,将错就错,担下非议,甚至,冒这三天的险。三天后我会把符令还给他。如果他那时还没打算杀我,我倒是可以考虑在这个禁城留上个一年半载,也算是替我师父谢谢他了。”

“那如果他要杀你?”秋葵追问。“他要杀你怎么办?”

“那我当然就不留下了。”夏琰笑。

秋葵有点愕然。平日里的他,不会这样说话。这般什么都满不在乎似的语气和神情,理应只属于沈凤鸣这样的人,而绝非夏琰。她记得以前,他的笑那么暖——如他的每一个动作,每一句话——那也是她在当初短暂的相逢过后,最最无法灭去的关于这个人的记忆。可现在,他虽然还是这么笑着,却那么冷,仿佛——那个温暖的他,只是她曾几一个臆想的梦。

“明天……”沈凤鸣开口道,“我陪你去吧。”——既然已经不可能阻止了他。

夏琰抬起手,显然是拒绝的意思,“临安城里诸多烦事,你要是也走,怕是越发没人管。”

“没人管也就这三天,可你……”

“三天,很长了。”夏琰道,“秋葵、依依,都在这——你留在这里有多重要,不用我说吧?”

沈凤鸣沉默。夏琰说得当然很对。一个人突然疯狂起来的时候,另一个人就必须越发理智。如果夏琰已经选择了做前者,自己——就只能选择另一个。

夏琰也不待他多说:“这个你拿着。若有什么事便料理了,若是没什么事——你拿着总也便当些。”

沈凤鸣见他忽然将黑玉扳指递了过来,微微一怔:“我用不着这个——就算有什么事,我拿金牌足够了。”

“金牌压得住别人——压得住宋然么?”夏琰反问,“拿去。”

“我压宋然做什么。”沈凤鸣越发奇怪,“真当我要与他争什么?”

夏琰冷看他一眼,“我不是叫你真压着他——只不过我不想看见你们两个再有一次像建康这趟一样。你拿了这扳指,便该明白遇事你要放在心上的绝不是一个宋然。至于他——他看见了这扳指在你手,自然明白我的意思。”

沈凤鸣怅怅:“真没必要——三天我都未必见他一面。”

“你先拿着。回来之后,我要解决东水盟,恐怕还有一段时日顾不上你们,黑竹的事暂且都交给你——对了,依依那边,若非遇上万不得已的情形,别去看她,京中眼线多,谨慎为上。秋葵也是。”

“这你放心,我都知道。”秋葵道,“邵宣也说了,没给我消息,就是一切平安。”

沈凤鸣只得将扳指接在手中,喟然:“那——你小心着点你的伤。回来了,往一醉阁说一声。”

夏琰没有回答,只往他肩上拍了两拍:“走吧。叫人给你们备好车了。”

他陪着两人同往府邸门外。临上马车前,秋葵回转头,看了他一眼。

“我先前说的话,你……要记得。”

夏琰不确定她指的是哪一句。但他没有问。他只是点点头,应了一声:“我记得。”

——哪一句,他想,都已经不重要了吧。

天色黄昏。那封战书,应该,行路已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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戎机是个很好的信使——夏琰会这么想,不仅因为他发现这个人胆大而且聪明,而且因为他知道,这是个天生的快嘴。

他本来不认得戎机。只是他昏睡的神识搜寻到的外面那些杂沓纷乱的声息里,习过轻功之人的脚步总是与众不同。习过轻功的也不止戎机一个,可偏巧这个人的步法打入门便是黑竹的路子,他听得出来。

戎机大多数时间都在灵堂与夏琰昏睡的屋前庭院之间来回打扫,每每到了再不能靠近处,便会站一会儿,以一种——似乎并没有恶意的方式。夏琰本以为这是沈凤鸣的人听得风声,特意潜入了留心保护自己,可在问得了“戎机”这个代号之后,他便忆起了——宋然给自己看过的那本名册里,有关于这个人的寥寥数语。

人竟原是马斯那面的,此前甚至没有见过。看名册时,他虽有个代号,可从来没有什么建树,又失联许久了,当时便未在意,只多了分好奇,故此看了看代号的由来——竟是因为——“话多”。说来也是可嘲,偌大个黑竹,此时此际有心有能潜入了这府邸来看自己的只有这一个人——无论他目的为何,夏琰想,都没有理由不把这封战书交给他。

——即便戎机不将这封战书完整无损地送入青龙谷,这上面的每一个字,也一定会清清楚楚传到拓跋孤耳中。

他想那个目空一切的拓跋孤,或许已经有很多年不曾记起“惧怕”为何物了。他很想看看这样一个人,会不会因为这一封战书而惊惶。若他真的度过了惶惶的两日,又会是个什么可悲模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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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很深了。这是青龙谷的夜。

但是习惯熬夜的单疾泉,并没有入眠。

这个习惯是从年轻的时候一直留下来的——直到与顾笑梦成婚,才稍微改了些。可这几日,顾笑梦并不在身边。确切地说,他怀疑,她可能永远不会回来自己身边了。

这一回,青龙谷固然是拿下了朱雀一条性命,但谷中一贯称颂坚逾金石的两对关系也几近反目。一对,是拓跋孤和凌厉这对昔日好友;另一对,就是单疾泉与顾笑梦这对恩爱夫妻。

顾笑梦每天天一亮就离家,夜深了才回来,也并不来见他,更不可能与他说一句话,只去自己独居的小楼睡下。如果不是为免刺刺生疑——她或许连晚上也不会回来。

而继续瞒着刺刺——单疾泉知道,她只是因为夏琰的要求才这么做,绝不是为了自己。她甚至连一次都没有问起过自己当日所受内伤伤至几何,以至于他有时候怀疑,在顾笑梦的心里,到底谁比谁更重。

他不得不对刺刺说,顾如飞携家搬回青龙谷,顾笑梦每天都是去帮忙了。而实际上——这一次的事情令得顾笑梦连顾如飞也不大想见,甚至整个青龙谷的任何人,她都不想见——也只有不在谷中的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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