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出了竹林,一眼便看见了院外不远处站了个人,下意识便屏住呼吸定神看去。
天色黑暗看不清对方的相貌,但依稀似是个女子,还提着一盏昏暗不起眼的灯笼,沈知等了片刻对方都还站在那一动不动
。
难不成这是那徐氏派来给自己带路的?
沈知心头升起这么一个念头。
她定下心神,镇定的走到对方面前时,对方果然松了口气的样子,轻声说道:“二小姐且跟奴婢来,夫人已经在屋子里等着
了。”
沈知跟在对方后面一路进了竹轩,院子里的灯光比对方手里的灯笼明亮很多,沈知借着光线打量了一番,发现对方就是白
日里徐氏带去落桐院的丫鬟。
看来徐氏确实很看重她。
她心里转过这样一个念头。
另一边,丫鬟脚步轻巧的走上台阶,叩了叩房门,然后将房门打开后,便悄无声息的退后了几步,显然不打算跟进去。
沈知顿了一瞬,抬脚进了屋。
甫一进屋,她脸上便露出了惊讶的神色。
徐氏在府中所有人的印象里都是寡言少语,足不出户的形象,院子里平日里也不会分配到什么好东西,且徐氏鲜少出现在
人前的那几次,都是一身素衣不曾佩戴任何首饰的素淡模样,所以沈府的人下意识都以为徐氏过得落魄简陋。
在来这之前,沈知或多或少也这么觉得。
然而此刻走进屋子,看清了屋子的陈设后,她瞬间便推翻了那些想法。
屋子里点了从未嗅过的淡雅熏香,带着舒缓神经的效用,房间看上去不大,但每一样的用具都是好的,便是那梳妆台,桌
椅以及柜子,乍一看仿佛一板一眼平平无奇,并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,可仔细一看,却十分精致雅贵,瞧着并不是个普通的。
靠里的内间门口摆放了一个高脚架,上面放了一个非常精美的花瓶,上面金线描绘了一朵开的繁盛的牡丹花,在烛灯的映
照下熠熠生辉,闪闪发光。
沈知看的仔细后,恍然惊觉那竟不是用笔墨画出来的,是用真的金线雕绘出来的。
这般的装扮布置,怎么也不像徐氏对外表现的那般清贫朴素。
正当沈知打量着周围时,一个柔和好听的声音响起:“妾身还以为二小姐不准备来了。”
沈知循声看去,便见徐氏从内间转出来,言笑晏晏的看着她。
不等她说话,她轻移脚步往桌子那边走去,道:“二小姐快请坐,有什么话坐下再说也不迟。”
沈知笑了笑,依言坐下:“为什么不来,毕竟似乎很有趣的样子。”
徐氏闻言,顿了顿,抬了抬眼笑笑不说话,那张出色美丽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半明半灭,柔和的眉眼竟莫名多了几分妖媚
艳丽,晃的人失神。
沈知不自觉得蹙眉:“你……”
徐氏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视线,微微侧头:“怎么了?”
随着这个动作,那股让沈知觉得怪异违和的艳丽感顿时消失无踪,只剩下一如往常的温和柔婉。
“没什么。”沈知笑笑,垂眸看向桌子。
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杯茶,还冒着热气,显然是刚倒不久的,沈知伸手拿了一杯,捧在手里却没有要喝的意思。
徐氏说道:“这还是二小姐第一次来妾身的院子,茶水简陋,还不要嫌弃才是。”
“三夫人客气了,”沈知没有与她再寒暄的意思,直接开门见山道:“既然我已经来这里了,不知三夫人可否说明一下那张纸
条里的意思?”
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安静。
徐氏缓缓的抿了口茶水,说道:“二小姐似乎有点心急。”
沈知微微挑眉,似笑非笑:“心急倒谈不上,只是直接进入正题罢了,想来三夫人也不会只是想跟沈知喝杯茶水,所以才大
费周章让沈知半夜三更来这里吧。”
徐氏轻笑一声,道:“好吧,既然二小姐都这样说了,妾身自然不能再顾左右而言其他了。”
说着,她垂着眸子似沉吟了一下,细白的双手下意识摩挲起了手中杯子,再笑起来时,眼里却是带了几分飘渺遥远的回忆
:“我便说一个故事与二小姐听吧。”
她说的是“我”,而不再是一直以来自称的“妾身”。
沈知立刻意识到对方要说的显然不只是单纯的“故事”,注意力瞬间集中了起来。
烛火摇曳,暗香盈室,徐氏的声音轻柔而又温和,一段被封存已久的故事也随着讲述慢慢呈现在了沈知面前。
在离京城很远很远的一个村子里,有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姑娘,大一点的那个叫赤,小一点的那个叫云。
她们两个人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,感情比亲姐妹还要好,然而两人的身份却是截然不同。
云是族长的女儿,小小年纪就已经有很高超的本领,在村里人的心目中,是当之无愧的下一任族长,人们喜欢她,尊敬她
,称呼她为天上的星辰。
而赤却截然相反,她是村里最为下贱卑微的存在。父亲是外面的流浪汉,母亲是青楼里的妓子,被极尽辱骂殴打的日子她
整整过了六年,终于有一天她被毒打一顿后贪婪的母亲还想将她卖到青楼,她拖着满身的伤痕逃了,然后遇到了云,云将她偷
偷带了回去,给她治疗伤口,给她好吃的和住的地方,笑起来的样子就仿佛阳光一样照进了赤残破阴暗的内心,将她从泥沼里
拯救了出来。
然而云偷偷藏着赤的事情很快便被发现,村子里的人要将赤赶出去,这是一个流着肮脏血液的无比卑贱的人,不能留在村
子里玷污了村子,更不能留在云身边,云坚决不同意,与村子里的人据理以争。
赤不想让云为难,云是她这么多年生命中唯一一个给了她温暖的人,她喜欢云,不想让云因为她而陷入万难境地,所以悄
悄离开了,然而云却找到了她,悲伤的问她,难道她不愿意留在她身边陪伴着她吗。
最终,云顶着巨大压力,费劲了口舌成功让赤留了下来,只是村子里人的条件是,赤只能作为云的奴隶留在村子里,且要
永远忠诚于云,赤同意了。
白日里,她们是感情非常好的姐妹,即便赤的身份低位卑贱,云也不曾介意过,始终待她如初。
而夜晚,在云看不见的时候,赤被村子里的长老带走,日复一日的经受着最残酷的训练,用数百种毒虫熬成的汁液里浸泡
身体,以身养蛊,让蛊虫在身体里繁衍培育,忍受着穿肠钻心之痛,同时还训练着杀人的技巧,冷血无情的收割着各种任务对
象的性命。
知道赤是这样一个存在的人们,都称她为腐臭的泥根。
天上的星辰,与腐臭的泥根,这两人之间有着云泥之别,就仿佛天堑一般横亘在她们之间,谁都不觉得她们能有什么深厚
的感情,然而令人惊异的是,她们的感情日益深厚。
这样的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十年,两人的感情一如既往的好,然而有一天,赤发现云变了。
她不再每日来找自己,而是行踪神秘,总会消失一段时间,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,赤也眼睁睁的看到云的脸上不自
觉流露出的幸福与快乐——那是与她在一起时,不曾流露出的浓烈情绪。
几天后,云将人带到了赤的面前,幸福的介绍着,这是白,我喜欢的人。
赤才知道,云无意中救了晕倒在林子里的白,照顾了对方一段时间后,白是个很会聊天的人,温柔而又风趣,没多久,单
纯的云便被对方攻陷,陷入了爱河中。
然而赤看的清楚,白再英俊不凡的相貌,也掩盖不住眼里那油腻赤裸的欲望,让人作呕。
村里很快便有人察觉到了云的反常,长老们旁敲侧击的从赤这边问云白日里在干什么,从不曾动过私心的赤撒谎了,每每
都一口咬定云是跟自己在一起。
云怀孕了,甜蜜而又不安的来跟赤说的时候,赤只觉得一颗心掉进了冰窟窿,然而看着对方笑靥如花的样子,她却什么劝
阻的话都说不出口。
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,没过多久那个叫白的男人找到了她,提出想要跟她春宵一度,原因只是因为云怕伤着肚子里的孩子
,而拒绝了他的求欢。
赤一直都能察觉出对方看向自己时眼底的贪婪与欲.望,那视线就仿佛蛇一般游走在她露在外面的肌肤上,让她恶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