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氏拿了银签将烛火挑的更明亮了些,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道:“你这个问题,想来我便是不回答,你心里也知道答案了。”
本就几欲破口而出的答案,在徐氏这番话后,彻底得到了证实。
沈知面色变幻,一瞬间心情乱极了。
对于徐氏,沈知猜测想象过多种情况,然而在此之前,她唯独没有想过徐氏跟她娘会是旧识。
徐氏说的那个故事,但凡是有心思的人,便能听出这并不是单纯的故事,而是真实的关于她本人的事情。
可是怎么可能呢,从小到大,从上一世到这一世,她几乎都不曾碰见过徐氏与娘亲交谈。娘亲病了后就一直在院子里养身
体,而徐氏则是进了府后便少有动静,很少出现在人前,两人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有什么交集。
难道徐氏进了府之后只是暗中打听娘亲的消息和动静,不曾相认?
沈知心乱如麻,怎么也没想到徐氏会丢下这么一个惊人的事情,瞬间搅乱了她平静的心湖,剩下满心的不知所措与茫然。
与这对比之下,对于这个故事里所透露出的她可能不是沈贺的亲生女儿这件事,她反倒没有太大反应。
沈府并没有给她多少愉快的回忆,一心护她的娘在她年幼时就离开了她,她只身一人在这诺达的深院里喁喁求生,沈贺的
置之不理,后娘和庶妹的刁难,以及重生一世的经历,早就磨掉了她对沈府的感情。
如今得知自己不是沈府的人,她只不过有一丝恍然和解脱而已。
然而关于徐氏的话,沈知还是有很多不解的地方,她问道:“既像你说的那样,你与我娘从小感情就很好,为了找她甚至委
身进了沈府,那你可曾与我娘坦诚过身份?”
徐氏微微扬眉一笑:“你以为你娘死了之后,我为何还要留在沈府这么多年。”
沈知心中一颤,一个几欲破口而出的答案涌上了心头。
而徐氏说的话更是瞬间证实了她的猜测:“你娘走前,我曾答应过她,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守着你直到你出嫁。”
这个答案,既让人觉得意外,却又在清理之中。
沈知却恍然忆起了上一世,倘若徐氏说的是真的,想来上一世徐氏也是一直在她身边暗中关注她的,可为何,在她被沈芸
百般羞辱玩弄,苟延残喘,及至最后香消玉殒时,从头到尾对方却不曾出面过一次?
许是看穿了沈知眼底的狐疑,徐氏轻笑了一声,线条柔媚的眸子此时看起来却颇有几分冷漠:“我到现在都想不通,你娘分
明已经看穿了那个男人丑陋的真实嘴脸,为何还会为了保护你拼死逃离了村子,而又为了保护你嫁给她不爱的人,甚至到最后
为了让先天不足的你平安出世,硬是给自己灌了禁药,折损了身体的元气和生命力。”
听着她这一句句冷漠不甘又重重砸在自己心上的话,沈知眸子微微发酸,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,她的娘亲已经默默付出
了这么多,可是她却浑然不曾察觉到这些,甚至上一世受尽折磨的那段时光里,她还不止一次的隐隐生起一些怨气,怨对方为
什么将她一个人抛下,让她孤零零一人在这世间苟延残喘。
“虽然我答应过你娘,会守着你直到出嫁的那一天,”徐氏唇边噙着不冷不淡的笑,“但我也并不想管你。”
若不是这个孩子的存在,云如何会经历这些痛苦,又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。她有多在乎云,就有多厌恨沈知的存
在。
她不止一次的起过杀心,可每每看到对方,她便会想起云,想起她答应过的事情。
一年又一年过去,她看着这个孩子从豆丁长成了半大不小的孩子,再长成了身材窈窕的少女,她冷漠的看着这个孩子在这
一方深院里艰难挣扎着求生,看着她小心翼翼而又卑微的去讨好着沈芸那个小小丫头,看着她被耍的团团转,被各种针对鄙夷
却还把沈芸当成好姐妹的样子,怒其不争,恨其愚蠢,杀心与犹豫此起彼伏,却终于有一天,对方变了。
她敏锐的察觉出对方的不一样来,虽不知道这种变化起因于什么,但总算让她有了几分兴趣。
听到她的话,沈知也不觉得奇怪,她能看得出,此刻脱下伪装的徐氏对她的不喜,但一想到这不喜或许是跟她娘亲有关,
她便没办法说什么。
但也不代表她要对这个徐氏给多少好脸色,除却娘亲的原因,她们两个就只是陌生人而已,徐氏还十分不喜她,既然这样
,她又何必上去讨不自在。
想通了这一层,沈知问道:“既然你这般说了,此后我自不会再来打扰你,眼下我却还有问题想问一句,娘亲的死因,是我
吗?”
徐氏听了这话,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道:“不是。”
沈知闻言,呼吸一滞,下意识攥紧了手。
虽然心中有所猜测,但真的听到这个事实,胸腔里还是难以克制的涌起一股愤怒来。
她问道:“是谁?”
徐氏微微抬眸看着摇曳的烛火,说道:“你娘虽为了平安生下你,喝了族里的禁药,元气大伤,但也不至于缠绵病榻数年,
最后病重不治离世。”
“我当初进了府,虽想见她,却怕她会因为那件事对我产生嫌隙,等到我鼓起勇气去见她时,她已经身中奇毒,而那时候,
已经来不及了,只能堪堪吊着她的命,即便如此,她也忍受了莫大的痛苦,只多活了几年便去了。”
说着,徐氏闭上眼,呼吸有些粗重,像是要压不住心中怒气一般,咬着牙道:“你娘从小在族里便是所有人都倾注了心血培
养的对象,若是平常时候怎么可能这般轻易被人暗算,我后来几经排查,才得知是你娘生产完身体正极度亏损虚耗之时,有丫
鬟偷偷将她固本养身的药给换了,里面用血为引,下了极为阴毒的蛊毒,每逢初一十五,便会心头剧痛,全身筋骨似粉碎般痛
不欲生。”
沈知听到这,面色发白,只觉得心头也跟着针扎似的痛了起来。
“到底是谁……”
徐氏看了她一眼,面色凝沉:“设计陷害你娘的,是荣氏。”
荣氏?!
竟是荣氏?
这个答案,让人意外却又丝毫不意外。
沈知仔细回想了一番,确实是娘亲去世后没几年,沈贺便借着府中没有女主人的缘由,将当时最受宠的荣氏从侧视抬成了
正室。
若说荣氏是一切的背后策划人,就都说的通了。
沈贺当年对娘亲一见钟情,明知娘亲在京城没什么身份,却仍是将对方娶进了沈府,一举为正妻,直至后来才前后将荣氏
和徐氏纳进了府,徐氏进了府之后便鲜少有动作,也从不爱争宠之事。
荣氏是个有野心的,怎么可能甘于侧室的位子,自然而然便盯上了娘的正妻之位,而徐氏不爱争宠,少了一个对手,荣氏
自然乐见,所有的矛头也自然而然的对准了当时什么都不知道的娘亲。
而娘亲又刚生下她没多久,身体和精神都处于极度虚弱的时候,来不及多防备便中了荣氏的毒计。
荣氏!
将这一切都捋顺后,沈知垂下眸子,眼底闪过一道森森寒意。
原本她只打算重点对付沈芸,将她上一世所尝到的那些屈辱和痛苦全都一一还回去,荣氏只是顺带整治一把罢了。
毕竟对方顾忌着表面上的嫡母做派,向来都只是私底下不动声色的给她使了点绊子,却没想到,原来早在十多年前,对方
早已心狠手辣的亲手害死了她娘。
上一世,沈芸害死了她,这一世,她又得知她娘亲的死是荣氏亲手所做。
果然是母女,心思手段都是一样的阴辣狠毒。
沈知咬了咬舌尖,尖锐的疼痛却刺的她眸子越发红了几分,寒意森森。
这一笔血海深仇,她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,以慰她娘亲在天之灵!
从竹轩离开,回到落桐院时,入画和如入琴早已忐忑不安的等在屋子里。见她回来,入画连忙上前位她脱了还带着寒意的
外衣,赶紧换了寝衣后,才拍了拍胸脯定了心神道:“小姐您去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了,奴婢真担心死了。”
沈知没说话,换了衣服又洗漱好后才声音微哑的说道:“你们都下去吧,我一个人待一会儿。”
入画担忧的看了她一眼,到底不敢说什么,只能应了声“是”,便拖着入琴一同离开了。